四訪伊瓜蘇瀑布
位於南美洲，是世界最寬、水量第二大的瀑布，高中地理課本如此介紹。
我對伊瓜蘇瀑布的想像，另一部份則來自外婆十多年前的畫和照片。聽說，遠
遠的就可以聽到隆隆水聲，感受到水霧撲面而來。
伊瓜蘇瀑布包含兩個國家公園，巴西和阿根廷各一。巴西的規模較小，只
花一下午就挑戰成功；阿根廷的規模較大，我一共去了四次，仍覺得意猶未竟。
阿根廷的瀑布
從巴拉圭東方市要到阿根廷的瀑布，如果沒有交通工具，可以選擇搭跨國界
的公車──這類公車不少觀光客搭，路線較單純，算是很安全。我和Cris從家裡
出發，沿著下坡到海關，路上如果巧遇往巴西的公車，就會上車。有時則選擇徒
步過橋，和小販們摩肩接踵。
巴西的站牌旁是間小吃店，我們有時會買點吃的，等往阿根廷車站的車。小
店的咖啡牛奶很甜膩，倒是挺符合艷陽高照的天候。巴西到阿根廷邊界的車程約
半小時，在海關會讓所有乘客下車，排隊一一檢查證件，再從另一側上車。乘客
多時，大家都趕著衝回車上，就怕位子沒了。
搭跨國的公車是很有趣的經驗──在車上，我們會猜其他乘客來自哪個國家。
Cris的精闢觀察，阿根廷人最有品味，巴西人身材很好，巴拉圭人最土氣。而乘客
上車時，多半會和車上的人打招呼，有時甚至就聊起來。
到阿根廷的車站，旅程還不算結束。車站裡有幾間旅行社的辦公室，隨便找一
間，就可以買到往瀑布國家公園的車票。除此之外，也有攀岩、溯溪、直升機、騎
馬等套裝行程。
車站可以看到來自各地的車，有的豪華雙層巴士甚至會到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
，要將近兩天的車程。Cris說阿根廷的長途巴士搭起來很舒服，車上餐點又好吃，
列為下次旅行的目標吧！
國家公園的入口，看到野生動物的警示牌，下一秒便看到動物本尊。身為盡責的外
國觀光客，當然是立刻拿相機要拍。Cris笑說，大概幾分鐘之後我就完全不會覺得稀奇
，反而會覺得可怕。
事實確實如此，不誇張，拜訪瀑布四次，我至少看到三十幾隻──這種我以為是果
子狸的動物，其實是長鼻浣熊，其數量和生存模式都和柴山的台灣獼猴差不多。牠們一
度瀕臨絕種，受到保護後便放肆地繁殖，成群結黨。牠們很聰明，與人類幾年互動下來
，已經認識塑膠袋，知道裡面會有食物，也知道那些區域人多。只要拿著塑膠袋，就會
有幾隻鬼鬼祟祟地跟著你，看見落單的人，甚至還可能動手搶。當然不能夠餵食牠們，
國家公園裡到處有血淋淋的照片警示牌，威嚇你這些動物咬人、抓人樣樣來，決不是外
表那可愛無害的模樣。
進入國家公園後，要搭小火車才能到瀑布。十幾分鐘一班，人多的時候可能要等個
兩班才能搭到。在這裡又感受到阿根廷式的悠閒，一樣沒有焦躁和抱怨，大家開心聊天
。有一群中學模樣的孩子，在車子進站就會高聲歡呼、唱歌，很有活力。
二十分鐘的車程，共經過三站，每一站都可以欣賞瀑布不同的角度。
前幾天下過幾場大雨，伊瓜蘇的河水混濁湍急，水勢滾滾。跨越河道的棧道離水面很
近，感覺不太可靠。每隔幾年，為了安全起見，棧道會重新搭建。遠處可以看見過去的廢
棄棧道，只剩下橋墩兀立著。
水聲越來越強，已經是接近雷聲般的鳴動。風帶來一片水霧，染溼了衣服頭髮。平台
上，大家都開始披上雨衣。反向的遊客與我們擦肩時都滴著水，臉上的興奮之情極富感染
力。
水霧越來越濃，水流越來越急。毫無預警地，河面突然陷落。
人們稱此處為「魔鬼的咽喉」。往下望去，彷彿無底的深淵，貪婪地大口吞噬一切。
水聲是魔鬼憤怒的低吼，水霧是煉獄的烽煙，眼睛幾乎睜不開，手腳在絕景之前彷彿失去
力量。
聽說過去的探險家是在航行時遇到這個瀑布的。想像著，小船一路平靜，然後聽到不
祥的聲音，一切已經太遲。探險家們看到最後的景象是甚麼呢？他們認為自己不幸成為魔
鬼的餌食，或是墮入地獄？
東坡詩曰：「不識廬山真面目，只緣身在此山中。」除了白霧與洪流，瀑布究竟甚麼
面貌，卻真是說不清楚。於是，為了看清瀑布，震懾過後，便又沿著步道，往更高處前進。
步道在雨林裡，生機盎然。雨林生物有個特色，色彩繽紛耀眼，無論是花蝶蟲鳥，都
鮮豔奪人──寶石的藍、翡翠的綠、血一樣的紅。
雨林裡也有胖乎乎的浣熊，可見其適應環境的能力之強。牠們的身手出乎意料地矯健，
一溜煙就能爬到樹上，把細枝都壓彎了腰。
途中經過幾個比較小些的瀑布──雖說如此，若放在別處，也足以成為景點了。雨量
和瀑布的水量呈正相關，幾天的雨讓水勢滂沱，就算隔著雨衣，此刻也幾乎全身溼透了。
氤氳迷散，真有幾分中國水墨山水的意境。林深不知處，倒懸飛瀑的源頭，會不會也
有南半球的隱者神仙呢？中國的神仙配仙鶴，這兒的神仙想是與鸚鵡、大嘴鳥、浣熊為伴
吧！
橫看成嶺側成峰，遠近高低各不同。近時震懾於瀑布的雄偉聲勢，遠觀則驚嘆於其開闊
。一道彩虹橫跨水面，明知道不過是光線通過水氣，產生折射，如此夢幻的景象卻還是讓人
心生嚮往，想到虹橋的彼方探看。
換個角度再看，原來竟是雙彩虹，或稱為霓虹。國高中地科課本寫道，霓與虹的不同，
在於霓的光線通過水滴後，發生兩次折射，因此其顏色的順序與虹剛好相反。
彩虹下的激流中，一艘小船無懼地衝向瀑布。我和Cris立刻決定，這是我們下一趟冒險
的目標！
衝進瀑布吧！
大人們曾經警告我們，瀑布的船不要搭，不安全。聽說前陣子有艘船才發生意外翻覆，
而且雨日水流太急，危險程度更高。直昇機鳥瞰瀑布也不安全，不過價格太昂貴，本來就不
在考慮的範圍。
然而，既然都已經飛了幾千公里來這兒，怎能入寶山卻空手而歸呢？看著一船船遊客全
身濕透、神情亢奮地返航，我們豁出去了。付了票錢（兩百多披索，大概美金十七塊），領
到救生衣和防水袋（效果不彰），一咬牙就坐上船了。沒有防水功能的相機拿在手上，只用
夾鏈袋包起來，幸好沒有報銷。
河面不太平靜，船身很晃。先停在遠處，讓大家照照相。彩虹又出現了，我們將要通過
虹門。
迎面而來的水霧讓眼睛幾乎睜不開，隆隆的水聲中，我們已聽不到對方的聲音。雖然很
努力想看清楚，用眼睛代替相機記錄一切，但我還是臣服在瀑布的威勢之下，全身顫抖（其
實是因為冷，水溫可能不到二十度）。
該如何形容這種衝擊呢？做過水療SPA吧？把那種感覺放大一千倍，從四面八方襲來。又
或是強烈颱風時的風雨，全身上下難以倖免。
上萬噸的水從頭淋下時，真的會有種不理性的恐懼，覺得自己可能會溺斃。正沉浸在刺
激中，船已經穿過瀑布，回頭準備衝第二次。
做足準備，這回我睜著眼直視瀑布，大概幾秒鐘。而後的幾天，只要閉上眼，似乎就會
看到那奔騰的水勢，感受到全身的衝擊。
前幾年看過一支尼加拉瓜瀑布的紀錄片，描繪歷代的探險家如何想征服瀑布──有人將
自己關在桶子裡，從頂端往下跳、也有特技演員架起鋼索，想橫跨瀑布。我想，此刻我領會
些人類與自然對抗的暢快，即便我只是安全地坐在船上，除了淋濕之外沒甚麼驚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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